「Fervor,mei sanguis。」
随着Rider清冷高傲的声音响起,在他身侧蠢动的水银块咻一声再次钻到脚下,然后猛然簇立起来,聚拢成一只一米多高酷似蜘蛛的异形。细长的八条肢足有着钢筋般的硬度却也有着极灵活的柔韧性,撑起中间圆滚滚的躯体,身为其操纵者的Rider则是背着手挺直腰板踩在看似格外光滑站不住脚的弧形表面,稳如磐石。
「让我的Volumen Hydragyrum好好来招待你们吧,鼠辈。」
被唤出真名,从而发动全副能力的月灵髓液——这就是Rider的宝具,肯尼斯·艾尔梅洛伊生前最有名,也是最厉害的魔术礼装,被作为他的代表性绝招保留下来,升格为英灵宝具。总重量140千克的水银块宝具化之后成为了近似幻兽的存在,不仅可以随他心意进行各种变换,还具备自动为主人抵挡伤害的能力。智能虽不及人类但也因此易于控制,简单的攻防更不需要去一一详细指示。即便在宝具里,能如此省心省力又威力非凡的也颇为少见。
银光闪闪的蛛形幻兽锁定了站在不远处的Caster,以难以置信的疾速向着少年蜿蜒爬行。在距离缩短到十几米之内时,位于前方的两条腿刷一声变成了长条状触手,高高扬起向着Caster所在位置笔直疾刺过去,迅如闪电。
「Es ist groß,Es ist klein……!」
好在Caster并没有傻站着挨打,在肯尼斯开口命令月灵髓液成形的那一刻,就丢出了一小节魔术撤离掉影响身体的重力。在两条水银之鞭扫向面门之前,Caster的身影便从其间隙里倏然消失,整个人轻飘飘跳向半空中,披风兜着对方带起的强劲气流把他向反方向送得更远,宛如从蛇口下死里逃生的小绿豆雀。Rider嗤笑一声,水银蛛形将四对长足之中的三对都化为触手抓向空中,六根条状水银伸出之时从末端再次分裂,交织得细细密密笼扣向飘飞着的少年,像用大筛捕鸟一样,Caster左右上下都已经没有可以逃脱的路。
要糟。一旦碰触到任何一条水银都会即刻被它缠绕上然后卷至敌人面前任其宰割吧——决不能让那种事情发生。Caster脸色苍白地咬着牙,一扬手在掌心浮现出了一本薄薄的魔导书。在地面上观战的迪卢木多瞪大了眼,他没想到Caster上来就要动用这个。
「Aερο!」
只是一个音节,就发动了风的魔术。被旋转气流托起,急速向后方更高位置飞跃开的Caster,险险地避过了水银之网的捕捉范围,在很远的地方啪一声落地,Caster气喘吁吁狼狈不堪地握紧手上的魔导书,它已经变得更薄了。
那本书是在清晨的时候刚制作出来的。和Berserker的一战让Caster充分意识到自己同其他Servant短兵相接时根本没有慢吞吞咏唱咒语的空闲,故而他将发动魔术的咒文以特殊术式写在魔导书上,只要注入足量的魔力即可跳过咏唱步骤直接起动魔术,类似魔术师的魔术刻印,但又有所不同——每页发动一次魔术之后就会自动销毁,整本书可以一气发动的魔术数量非常有限。
原是打算用它先施放一个大魔术给Rider来一发当头炮,结果反倒用在了逃离敌方追袭这样丢脸的事情上,Caster不免感到又气又恨。但Rider没有给他歇口气的时间,水银像蛇一般在地上盘曲流注,确定了少年的方位之后再次突冲过去,每一条分支都计算好了他闪避的方位,连头顶都有数条触手向他直扑而下。
这一次再迎着锋芒往上跳就要被刺成肉串了,Caster被迫连连后退躲闪,第一步左侧衣襟被撕开一条裂口,第二步肋下迸出一片血痕,踉跄了四五步之后少年已经被水银的斩击划得皮开肉绽,他将魔导书死死按在心口保护着要害,却依然在月灵髓液的追逼之下左支右绌难以招架。水银触手深深扎入他脚畔的地面,碎石四溅,随着它们拖曳的轨迹划出深深的沟渠。
「嗯?……好奇怪啊。」
感到纳罕的是Rider一方。从对方笨拙的躲避方式来看,这个Servant的敏捷并不高,月灵髓液应该早在第一击就将他毙杀才对,可他居然强撑着躲过了四五次攻势。看样子,Caster的运气倒是确实不错——英灵肯尼斯如此判断。
「不过,也到此为止了。再徒劳地挣扎下去浪费我宝贵的耐性的话,我可就不能保证会让你死个全尸。」
水银呼啸而起,化作数十条荆棘般的钢锥,随着向前推进的幻兽的身躯,再一次向Caster施压。已经无力再逃只有硬顶一途,Caster执起魔导书,果断发动了一节炼金魔术,以他为中心方圆两米的地面全部强行合并重塑,一堵厚实的水泥墙面竖在少年的身前,水银尖锐的末端叮叮当当刺上去,霎那间水泥屏障被戳得像蜂窝一样,但总算是勉强将其挡下。Caster向后逃的空档里,追上来的月灵髓液已经把细长触手拧回一束再分出两片利刃,仿佛巨蟹的螯剪将阻拦的一切都喀嚓喀嚓铰断,随后对准Caster作势欲扑—--
『砰!砰砰砰——!』
迪卢木多的枪响了。黄蔷薇枪口冒出火光,注入了魔力的银弹瞄准乘在月灵髓液之上的英灵,划出几道瑰丽的轨迹直取Rider的后背,然而攻防兼备的宝具不给他一点得手的机会,水银立刻延展开来形成一扇半圆形的防护层,从远处激射而来的子弹打在上面便向四周弹开,火星纷飞。
「真是难对付的宝具……」
迪卢木多眉头紧蹙。填充魔力并从黄蔷薇里打出的子弹之于Servant,等同于普通子弹对人的杀伤。而且如果命中,还会造成不可愈合的伤害。只是Rider的宝具防备太过周密,同样流转着魔力的水银层加固之后比钢化玻璃还要坚硬,单纯使用黄蔷薇的魔弹不能将其洞穿。另外,从这坨水银可以自由变换形状的特点看来,如果Rider利用它集中防御子弹的话,足以在面前形成厚度超过一米的扇形防护壁。那样的话,即便是自己也束手无策。
「你在干什么。滚开,这里没有你插手的余地。要是再敢拿那种无聊的东西烦我,就连你一起撕得粉碎!」
「……。」
肯尼斯恶狠狠地看过来,眼神里满是混杂着不耐烦的杀意。
作为英灵,他从不认为Master应该是他的对手,正如魔术师多数不会将普通人放在眼里并和其决斗一样。虽然诛杀御主可以确保彻底消灭对方,也因为更容易做到而被大多数从者所奉行,但肯尼斯的高傲不允许他先拿迪卢木多开刀。如果初战是以率先杀掉根本不能和英灵抗衡的普通魔术师并让Servant由此自灭的方式来获得胜利的话,连他都会觉得难以向索拉启齿,更遑论邀功。
用压倒性的实力击败敌人的Servant,再大大方方地赐予Master死亡——这才是贵族应有的决战姿态。
故而,被对方Master毛手毛脚的偷袭惹怒的他,毫不客气地冷眼相看并撂下了狠话。果不其然,迪卢木多似乎是踌躇了一下,接着慢慢地后退了两步。
「Caster,过来!」
「……嗯?」
在Rider被迪卢木多的那几枪分散注意力的时候,Caster飞快地翻动魔导书,发动了第一次攻击。利用魔力将周遭空气凝聚成团压缩到极致又猛烈爆发出来,把水银触手犹如囚牢的包围轰然震开,撕裂出了一个巨大的缺口。他听到迪卢木多的呼唤,立刻从那中间跳了出来,在魔力形成的风涡之中加快速度,甩脱追在身后的水银长鞭,奔到自家Master身边。尚未愈合的伤口里有鲜血不断流出,滴滴答答地砸了一路。迪卢木多撑住他的肩膀,金色的眼睛里掠过细微的焦虑和心疼之色,随之又复归沉定。
「没事吧,Caster。还能坚持吗。」
「别开玩笑了……我才没那么容易就倒下。」
「辛苦你了。接下来有拜托你做的事情……能利用火焰魔术拖延住那家伙么?最多只要几分钟就好。」
「火焰魔术?」
「嗯。就像之前你使用的那种一样。可以做到吗。」
Caster望着自家Master深深看过来的眼神,表情先是迷惑,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咬着嘴唇低下了头,身体细微地颤抖起来。片刻之后少年抬起头,目光里半是豁出去了的决意,半是——觉察到自己将被Master舍弃的绝望。
「啊啊,我会尽全力烧那家伙的。你赶快跑吧,有多远就跑多远!只要你能逃掉,我就绝对不会有问题的。」
「Caster——。」
听到少年嘶哑的声音,迪卢木多一怔,苦笑起来。他俯身在自己的小从者耳边说了一句什么,随即迈开步子,绕到Caster的后方,一点点向着远离战场的地方挪去。
「哼,这样看来总算还是个有脑子的人。就容你多活几分钟也行。」
肯尼斯了然地笑了起来。Caster职阶的Servant能力不过尔尔,在自己出口威胁的时候,他就意识到不足以护得他的Master平安周全,所以才做出了舍卒保车的决策。
由他们去好了——反正两个都得死,不过是个先后顺序问题。那个Master以为牺牲了Servant,就能逃开有自动索敌功能的月灵髓液的追踪?
实在是,太天真了。
「φωτιά——!!!」
Caster将手用力挥出去,在魔导书里投注了几近全身的魔力。真红之火冲天而起,炽热炙烈,从少年站立的地方,向着冷蔑轻笑着的Rider席卷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