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篇里的枪韦伯与其说对彼此产生感情,不如说是给了彼此一个机会。参加圣杯战争的每个人无论是否对圣杯有追求,对自己都是有追求的——也就是那个愿望。他们可以不希求圣杯来实现,但愿望本身无疑存在着。也因此即便是枪哥,也会在这唯一的追求被残酷抹杀的时候直接黑化……韦伯的话一定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吧。同样被主任欺凌过的他如果和枪哥多相处一段时间,就能理解他的痛苦甚至可以支持他。说到底出发点还是同病相怜呢……原作背景的话orz
“有敌人。”他简短而坚决地撂下几个字,将少年留在原地,化作灵体飘出了厂房。韦伯目送着他离开之后,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双手没有被他重新绑回到桌子上。——是故意的还是忘记了,他不知道。但毫无疑问的是,现在的韦伯有逃出这里的可能,只要时机合适。
前来讨伐的是Saber。Lancer在凯奈斯的命令下出面迎战。韦伯孤零零地呆在废弃厂房里,他能隐约听得到枪剑交鸣的脆响,这声音告诉他现在绝对不可以轻易离开。关闭的魔术回路觉察不到敌人的气息,同时也不会再与任何Master的令咒产生感应——不知是不是运气足够好,此时他就像被掩埋在灰尘里的濒死的小动物一般,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比如在那之后潜入到工厂里,将目标作为凯奈斯及其Servant的卫宫切嗣和久宇舞弥。
韦伯使劲地把自己往阴影和角落里藏。那声响让他想起第一次见到Lancer的情景。俊美的枪兵一直站在Rider的车驾旁边,在Berserker袭击Saber的时候他义无反顾地冲了上去。明明是打得你死我活的圣杯战争,他的行为却和这战场上的很多东西格格不入。这并不是属于骑士的战场——或者至少,绝对不是Lancer理想的战场。
就在胡思乱想的当口,枪与剑的交撞戛然而止。在那一瞬间万籁俱寂,韦伯几乎要怀疑是不是自己突然失聪。然而紧接着传入耳朵的一切告诉他听觉并没有丧失,可这些穿过听神经直达大脑的声音却让他内心深处产生一种莫可名状的疼痛,让他深深地感到,如果没有听到这些就好了—--
“你们……就那么想获得圣杯吗……!连我唯一的心愿都要践踏……就不觉得羞耻吗!?”
是Lancer在喊着什么。几乎浸满了充斥绝望的血与泪,沉重得如同再不能跳动的心脏,凄楚得宛若撕裂了要害的伤口。没有人给予他回答,只有他打从心底深深积蓄的愤怒与痛恨以及将其再无保留地释放出的控诉撕扯着耳膜回响在周遭。听闻着这样的嘶吼韦伯只觉得从头到脚地寒彻入骨,仿佛脊柱都结了冰一般。
“我诅咒你们……诅咒被名利蒙蔽双眼侮辱骑士荣耀的人们!我诅咒圣杯……追求它的你们必将堕入奈落,你们的愿望必将成为灾难!不要忘记……我迪卢木多的怒火,将在炼狱之中把你们焚烧殆尽!”
那刻毒至极恨意浓烈的诅咒,让韦伯无论如何不能将其和之前温和忧郁的Lancer联系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不清楚,但情况绝对不是战斗分出了结果,一方杀掉另一方那么简单。从这样饱含不甘与怨怼的声音听来,Lancer或许,是中了敌方的什么卑鄙的陷阱也说不定。韦伯轻轻地倒吸着冷气,那缕不知从何而来的疼痛愈演愈烈,在圣杯战争里英灵一个接一个消失,Rider离开了,现在Lancer也要逝去了吗。迪卢木多的声音重复着血海深仇的祈请直到彻底听不见为止,外面恢复了死一般的沉寂不到几分钟,就又被一阵急促的枪声击得粉碎。
“咿——!”
热兵器的爆鸣触动了韦伯好不容易压抑下来的恐惧感,让他条件反射般地尖叫一声,抱住头团进毯子里。衣襟上属于自己的血腥味闯进鼻腔,额头的伤口如同会跳动一般突突地传递着阵痛,少年不敢听也不敢再看,他仿佛要把自己压缩得最小一般地使劲蜷起来,直到枪声平息很久以后,都没有办法动弹分毫。
那之后的时间每一分钟都漫长得好像走过了数百年。持枪的屠杀者和他们的Servant离开了这废弃的工厂,另一说是枪兵和其主人的坟墓。像是对少年之前遭受的摧残与凌辱还以报偿那般,幸运女神庇佑着韦伯逃过了被发现和灭口的死劫。在确认不会有什么危险,一丝一毫动静都感受不到之后,韦伯活动着麻木的手脚站起来,摇摇晃晃跌跌撞撞,甚至不太确定自己还会不会正常走路那样挪到了门口,走出关押他的所在。
已经是后半夜了,远方的天空甚至开始泛出灰白色。几颗孤零零的星星像死不瞑目的眼睛挂在头顶黑暗的幕布上,颤巍巍地瞪着韦伯。他抽抽鼻子,闻到和自己身上一样的血腥气,当然,要比自己身上的要浓烈更多。
“啊……啊————!”
不是没有见过尸体的。曾经和Rider去捣毁Caster的工房时,就已经被深具冲击力的修罗场刺激得反胃晕眩。然而这并不代表少年就可以适应血肉模糊的场景。他呆立在凯奈斯和他的未婚妻的尸身前,凯奈斯的脑袋滚在旁边,身体烂得无法辨认原样。是先前的枪声,让他变成了这样子的吧。韦伯几乎被拔掉了主心骨一样瘫坐下去,眼泪大滴地落下胃里泛上的酸水忍不住地往外倒。
是Saber的Master,下了如此惨无人道的杀手。用枪械解决敌人,把身体打得千疮百孔,最后还将脑袋切掉,这残忍到无法想象地步的剪除手段,足以让他看清参加圣杯战争的魔术师们尽皆没有一星半点人性可言。本以为Caster和他的Master只是个异类,但现在韦伯明白了——异类是他而不是别人。去杀人,面临人被杀,牺牲自己,这样那样的觉悟,在鲜血淋漓的死亡面前全都会烟消云散。踏上战争的土地就是为了用这种方式让人认可吗——这就是他从心底希冀实现的愿望吗。尽管凯奈斯对自己做出了那么多过分的事情,可亲眼见到这般惨不忍睹的现实时,韦伯最终还是略感不忍地咬着牙闭上了眼睛,抽噎着连滚带爬地向外逃去。
“诅咒你……”
低沉的阴恻恻的,然而熟悉的声音让本就趔趄的脚步骤然一歪,少年碰一声扑倒在地上。他声调哀弱地发出无意义的抗拒,想躲却又捉摸不透声音的来源在哪里。脑海里兜兜转转了一堆千姿百态的死状之后,他想起了声音的主人是谁,而乱得一塌糊涂的思考能力也被那个名字沉甸甸地一坠,稍微安定了一些。
Lancer。迪卢木多·奥迪那。
抖得失去控制的双腿已经不中用了,少年自暴自弃地看着在他眼前十几步开外浮现的稀薄得看不太清的影子。毕生都不能忘记,在很久以后也会想起,那血泪满溢的被悲恸和仇怨扭曲得狰狞残酷的面容,像是光辉的背后无边无际的阴暗。这样堂堂正正本心正直的骑士,在被压迫和侮辱到了极限之后也会露出恶魔般的面孔吗。对他的畏惧与无名的痛意混合着在少年心头逡巡来去,他惊骇地怔在原地,和Lancer对视着。
“诅咒你们……为了胜利而不择手段的……卑鄙者,肮脏之人……”
凯尔特神话里受到主君的妒嫉与暗害的迪卢木多,即便是肠穿肚烂也还在临终前保有一点生气去期待来自主君的拯救,化作英灵之后亦然。先前被红蔷薇刺穿心脏,灵核严重受损,因而灵体化变得透明,让感应不到他之气息的人都以为Servant·Lancer已经消灭。——只是,和他契约的凯奈斯也耗尽令咒,死在Saber的剑下,所以即便他还有一丁点回光返照的机会,也不再会有能给他提供魔力的Master。不具备单独行动能力的Lancer终究只能在微末的时间内含恨完全消失于世界上,卫宫切嗣并没有料错——这一组的确已被覆灭。
……如果,不出任何意外的话。
韦伯看着Lancer,那双充盈了赤红血水的眼睛早已认不出他的模样。赤红的长枪插在他自己的心口,凯奈斯的手背上没有令咒——少年大概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他想起Lancer先前质问他的Master的话语,想起后来英灵在愤恨中徒劳地用咒怨发泄心愿横遭践踏和玷污的痛苦。Lancer从没有选择的余地,所以即便愿望遭到侮辱,骑士的高洁人格被Master不停否定,除了堕入深渊之外也无路可走。
这种结果,绝对不能认同。
韦伯那双好像被恐怖放空了的眼睛一点点地聚焦起来。他此时脑海里还很混沌,组织不起什么有条理的想法,但有一些东西此刻浮出了水面控制起他的行为,刻着令咒的手稍微动了一动。少年从地上站起来,佝偻着小小的身体费了很大劲才稳住步子,然后深吸一口气,打开魔术回路。
鲜红的令咒如同通电一般地在手背上幽幽地亮了起来。
“宣告!汝之身在我之下,我之命运与汝相连——”
光芒大炽。体内骨节咯咯作响,许久未用的魔术回路产生细微的痉挛感,胳膊和腿脚都开始扩散疼痛,这似曾相识的感觉刺激着神经连吸入的空气都辣痛了肺部,让呼吸的频率变得凌乱,让说话变得艰涩无比。
“若听我意志,从我义理,汝便回应!自此,将寄托我之命运与汝之剑!”
汗水蛰疼额角的伤口。气温低寒却奇怪地感觉不到冷意。用发颤不稳的声调喊出咒语,为了能够让对方好好地听见近似扯着嗓子声嘶力竭地呼吼。喉咙因为用力过度荡漾着痛楚,令咒的光芒在手背如同要把皮肤烧透一般迸发光焰。
魔力流转,狂风四起。英灵似乎被少年的声音影响而微微动容,用满是憎恶又略有点疑惑的声音,压得低低的,断断续续予以答话—--
“我……诅咒圣杯,诅咒追求圣杯之人。绝不呼应,圣杯的召请……”
“我不追求圣杯。我只是希望……得到别人的认可,希望可以证明自己的力量!”
“这样的我……怨恨着圣杯的我……你也要缔结契约吗?”
“是的。我理解你的愿望,知道你所求为何物。……所以回答我、认可我!那样我也必然……必然能实现你的心愿!迪卢木多!”
在身体里奔突的魔力已经快要突破极限,触感像是遭到无数蚂蚁啃噬,韦伯带着浓厚的哭腔却毫无悲切之意地放声宣告着。先前的韦伯·威尔维特只是个失格的Master,从来没有好好与Servant联合,只是被拖着漫无目的地奔走。在那样的状态下,连自己要向哪里努力都会迷茫,而且在强大的,仿佛没有弱点的Servant面前,他只能看到自己的渺小,并为之自卑不已。
但是现在不一样。面对着Lancer的这几天,尽管很短,但韦伯已经清楚地看到了很多。迪卢木多执守的蔑视的,热爱的仇恨的,表面的心底的,强大的脆弱的,好的与坏的,这林林总总的一切。他与自己一样,有着简单却被撕裂的愿望。——因此可以去相信,也希望去相信。自己能成为这样的Servant的Master。
只要他也愿意,并选择去相信自己的话语。
“…以Lancer之名,誓约……”
喃喃地回答着少年的话语,已经被主君杀了第二次的英灵,此刻站在生与死的界线上,说成是个马上要投胎的幽魂也不为过的Servant,虽然依然被怨气卷裹——却仍是向着面前瘦小的魔术师伸出了手。
“承认……汝为我主。韦伯殿下……。”
气流在狂舞。两个人之间的因果线联系起来,成了再无法斩断的锁链。原本涂染在枪兵身上的血与黑气被魔力的光耀渐渐洗净,插在胸膛上的红蔷薇化作一团模糊的影子消失,连撕裂的伤口都开始逐渐愈合消失不见。治愈他的魔力也是自己在提供吧,韦伯几乎把全部力气都用在了喘气上,流泻到Lancer身上的魔力让身体疼得厉害,但他内心深处的雀跃感却挥之不去。
Lancer默默地感受着取回了力量与生命的自己,血泪已不再从眼中流出。和前主人的契约在凯奈斯的令咒用掉的那时,在凯奈斯变成尸体倒地时便已废弃。作为凯奈斯的Servant的Lancer本是应该死去……不,确确实实地在红蔷薇洞穿心脏时就已经死去。这一刻重新契约之时,他被给予的,是第三次生命。这不是来自圣杯的垂怜,而是一直旁观着他,看透了他的少年,于此刻送给他的最意外,最难以置信,也最是弥足珍贵的机会。
韦伯·威尔维特。
这个名字瞬间完完整整地占据了Lancer焕然一新的灵魂。
“于此,契约完成。在此发誓,我迪卢木多将作为您的骑士,为您尽忠直至最后。”声音回归了平日的温柔,神态带着显而易见的感激,俊美的枪之英灵向着韦伯毕恭毕敬地单膝下跪。
“——我的主人。”
魔力的波动平复下来,韦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他想要点头说些什么,可蓦地丧失了力气软倒下去。在后脑勺与地面亲密接触之前,被风一般掠到面前的Lancer一把抱在怀里。攀着骑士有力的胳膊看着他不辱光辉美貌之名的端正容颜,还有那双仿佛已烙印了自己身影的澄澈金眸,他想,如果从现在开始互相支撑的话,即使不去追求圣杯,不在这种血污狼藉的战场上,所怀抱的心愿也终能有实现的一天吧。无论是他自己的,还是Lancer所期许着的。
“我的舞台……和我一起去吧。Lancer。”
“谨遵我主之命。”
感到Lancer的指尖轻轻替他擦干净沾在颊边的血迹,韦伯半闭上眼睛,微微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