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下来,已经码了五万多字,好像也已经快要找到了想找到的东西。如果更新略慢了请不用担心,我不是没有鸡血写不动——其实我有很多东西想写——我只是不想太快地让它结束。
又梦见了和前一个晚上所梦见的画面一样的地方。金碧辉煌的酒宴上人头攒动觥筹交错,鲜花成簇美酒芬芳,万众瞩目之中英勇高贵的俊朗骑士,和站在他身边光彩照人的美丽公主,仅仅一眼看去的话,是何其旖旎的一幅光景。
如果公主没有饱含着泪水和痛苦,充满深情地向骑士诉说着衷肠,如果骑士没有看着公主的双眼,在片刻的犹豫过后牵起公主的双手,从人群里穿过,跑向这酒宴之外的天地——或许这片歌舞升平的世界,就会永远地持续下去吧—--
然而,一切还是朝着不可预知的方向脱轨而去。
骑士与公主踏平前路无数丛生的荆棘,在血与铁与仇恨之中艰难挣扎。当微不可及的光明在他们身后招手,呼唤他们重返故土,当他们终于以为越过了这段坎坷的命运获得了真正的自由时,骑士却蓦地倒在了国王因旧恨而迟疑的步伐之下。
若背叛不曾开始,便也不会有这样的结束。而在骑士紧闭的双眼之下,究竟有着什么呢。愤怒,不甘,心酸,还是怨恨——模模糊糊的记忆里,这些都没有看见。是看不清还是原本就不曾存在,梦中看着这段记忆的那个人不知道。
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知道。
天渐渐亮了。韦伯从睡梦中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透过窗户洒在身上的浅薄阳光像一屏淡白的轻纱,他揉着眼睛呵欠连天地坐起来。与其说自己这一晚上是在睡觉不如说是在一个飘飘摇摇的电影院看了出凯尔特神话的大戏,直到现在被那纠结狗血的故事搅得异常混乱的脑子还没有完全清醒,他恍惚地将头侧过来,环顾着空荡的屋子。
比起自己入睡前好像少了点什么。
少了点……什么?
「Lancer……」
像是无意识地轻哼着,就这样把那个缺少的『什么』的名字带了出来。然后,变魔术一般地,和梦里别无二致的英俊身影,在自己的床前浮现出了身形。
「早安,我的主人。」Lancer保持一贯恭敬的态度向少年行礼。
「啊……啊啊。」韦伯突然觉得有点不自在地把眼神移开。眼前早就看得熟透的极端正的漂亮面容,和梦境中的骑士重合。不知为何,他非常在意迪尔姆多拉着公主的手奔出宴席的那一幕,连带着后面所有的故事,在他心里所产生的影响都变得微妙。梦里的很多东西都太过于模糊,他看不清也记不清。但他看见了,Lancer——或者说,曾经的迪尔姆多——在梦里为了那位公主,背叛他誓言效忠的君主。他咬了咬嘴唇,飞快地偷瞄了一眼Lancer然后又盯向别处。
那段过去并不美好,充满了血泪和伤痛。是为了把它掩盖过去,或者刷新,才有了现在的Lancer,和除了实现誓言之外什么都不再索求的纯粹为主尽忠的愿望么?这些事情如果可以知道就好了——但韦伯无论怎样都不想直接问对方,也知道自己不能问。英灵的过去和回忆是与圣杯战争毫无关系的事情。当圣杯战争结束,英灵就会彻底从这个世界消失。那些记忆也不过是化作无用的碎片,同其一并消散罢了。
了解这些事情并没有任何用处——他很清楚这一点。只是……
「主人?」Lancer看到韦伯坐在床上发愣,略带担忧地喊他,「您还好吗?」
「……没、没事。」韦伯继续使劲地将视线保持在看不到Lancer的方向,慢慢吞吞地从床上下来。此刻他才终于意识到圣杯战争的存在对他而言是一种多么矛盾的东西。脑子里各种各样的想法已经乱作一团,他闭上眼睛,意识到自己应该把它们好好地整理一下。
「Lancer,今天我们去图书馆。」韦伯背对着自家的Servant,将窗户推开,迎面扑来的清晨的空气让他稍微放松了一些。
「是,主人。」Lancer微微欠身,表示接受到了命令。他稍稍将眼睛抬起一些,看着少年纤细的沐浴在晨光里的背影。
昨天夜晚他灵体化之后并没有立刻离开房间,而是默默地看着年轻的Master在床上翻来覆去直到最终扛不过睡魔而闭上眼睛。原本只是注视着他的睡脸,却在不经意之间——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他依稀看到了那少年的过去。
历尽千辛万苦进入时钟塔,在豪门出身生活优渥的魔术师们鄙薄的视线里,一边求学一边一心想证明着自己才华的,带着傲气和自负的穷学生。他倾尽三年心血构思铺陈,耗费一年光阴写就的论文,被金发的教授当众用毫无根据的恶语贬斥嘲笑,狠狠摔落,甚至还将矛头直指为了能让少年绽放出自身的光辉,而不惜散尽家财的父母。在那之后,带着一种强烈的不知是正是负的斗志,这对未来还有些懵懂的年轻的魔术师,义无反顾地踏上了圣杯战争的舞台。
与其说将生死置之度外,不如说他是不知死活更为确切。这一点在和韦伯共同战斗的数日里,Lancer已经比谁都清楚了。年轻的Master面对着死亡和鲜血开始害怕畏避,几次都想要转身逃走。无论自己怎样鼓舞,都无法让他在危难中保持稳定的情绪。
即便如此,他至今也还是站在这里。自家主人的心里面,一定是有着什么在真正见识到了死亡是何等可怕的东西,对它恐惧入骨之后,还会选择坚持下去,只为了实现它的愿望。
意识到再窥探下去便是极大的冒犯,Lancer收回眼神离开了房间。站在外面,枪兵的英灵抬起头,忧郁地闭上双眼。对他而言,Master希望通过圣杯实现什么愿望本不重要。他只要站在Master的身边为他战斗到最后,并把圣杯捧到他的面前,完成自己的使命实现自己的荣耀就可以—--
然而在那一刻,Lancer却隐隐约约地发现,自己竟然有一点想知道主人的心愿。
…………
休息日里冬木市的图书馆人并不多,有零零散散的学生和市民坐在沙发上看着书或杂志。虽然对韦伯而言这里的规模和伦敦的图书馆相比起来完全不够看,但至少聊胜于无。他走在一排排书架之间,目光快速地在书脊上扫过。
「这样废话连篇的东西……原来日本也是有人写的啊。」
随手抽下来一本关于魔术理论知识的精装册子,韦伯一边翻一边皱着眉毛小声嘀咕,「简直就是拿来骗出版费。……如果让我来写的话,用三分之一的页数就能把它涵盖的东西全部都讲明白的。」
他身边的气息微微波动了一下,灵体化的Lancer蓦地意识到主人好像是在和他说话。虽然Servant会获取这个世界的相关知识,但他对学术性的深奥理论并不能理解。只是从自家Master的话语里听出,在理论能力上,Master似乎对超越写出这本书的人有着很大的信心。
「对您而言,写同样的东西很容易是吗,主人?」Lancer试探着用问句回应韦伯的话。
「那是当然的!」韦伯一挑眉毛,随手翻到中间一页拿手指点着上面大段大段的蝇头小字,「这里啊,只要把灵核的概念说清楚了,后面所有的案例就用不着一一解析。那些案例本身就是对理论的应用而达成的效果,理论清晰的话就不难理解为什么会有如此结果。这家伙唠唠叨叨地把案例阐述得那么复杂,根本就是在跟读者兜圈子,纯属浪费时间嘛。还有这关于魔术礼装的分类简直是乱七八糟的……」
听到韦伯突然开始口若悬河地长篇大论起来,灵体化的Servant吓了一跳。好在主人现在应该看不到自己吃惊的样子。他立刻安静地闭了嘴不再打断Master的话,看着韦伯放回这本书拿起另一本翻了翻,然后又是类似的一通抱怨。
此刻托着书的少年,姿态与站在战场上吓得面无血色的样子截然不同,带着一份异常从容又充满信心的表情,凌驾于那些书的作者之上。每一句针对书上理论的批判他都说得有理有据逻辑分明又简单扼要,相对应地被他所批评的那些冗赘多余的言辞显得那么外强中干。简直好像即使下一刻这些遭到驳斥的学者气势汹汹地杀到他面前和他辩论,他也可以将对方一一击败。
Lancer看着他,发现自家的主人,是有着自己所不知道的战场的。并且在那个战场上他绝不是圣杯战争的土地上大多数时间都在畏缩发抖的小鬼,而是敢于立在最前面,用属于他自己的能力去抗争,去捍卫他所信奉的东西的强者——无论主人所执念的是什么,他确实地,有争取到它的力量。
对自家Master的印象又向光明的地方刷新了一页,Lancer发自内心地微笑起来。
「啊呀……」韦伯对灵体化的从者在想些什么一无所知,注意到自己又不小心沉浸在魔术理论相关的书中却忘记了此次前来图书馆真正要做的事情,他有点懊恼地一拍脑门,把书插回去之后转过身向历史文化相关的书架走去。
走出两步,少年停下来像是想到了什么,转头对贴身跟随自己的Servant命令道:
「Lancer,你到那边的门口等着我。我要一个人看看书。」顿了顿像是还有点不放心,再追加一句,「没有什么意外的话,不要随便靠过来,听到了吗?」
「是,我的主人。」Lancer回应的声音,不知为什么听起来微妙地比先前明朗了一些。韦伯感到有点奇怪,但他也没有多问。等到英灵的气息确实离自己远去了之后,他再次跑到历史书架前,开始寻找自己需要的那本书。
——《The Pursuit of Diarmuid and Gráinne》。
居然真让他找到了这样的绘本。淡雅的封面上用漂亮的花体字书写着书名,让他不禁想到了自己截获召唤Lancer的圣遗物的那一天。
如果没有获得那来自爱尔兰的圣遗物,或许自己现在还如同身陷囹圄般地困在时钟塔里不见天日吧。就算手段上不太光彩,这是他自己争取来的机会——连带着Lancer也是,被自己争取到身边的Servant。
深吸一口气,韦伯将那本书拿了下来,压抑住偷偷探究自家Servant过去的些许罪恶感,将书页慢慢翻开。和梦中情景似曾相识的故事随着快速的阅读流入了脑海,已经遗忘和记忆错乱的残缺之处得到了完整的弥补,韦伯的眼神时不时地闪烁一下,仿佛也被其中惊心动魄的细节所触动。
明明Lancer是生命只持续到圣杯战争结束的英灵。为什么会这么希望,可以多了解他一些呢。
这样的问题,韦伯现在也还没有办法回答。